我是昭义伯府最小的女儿，进山上香时，被土匪掳走凌辱了七天七夜。
与我青梅竹马的侯爷和将军，踏平了整座山，把土匪头子剐了一千刀给我报仇。
他们用一座城池作聘，争着求娶我。
家宴上，我却听见他们的对话：
“一想到弦月被土匪碰过，本侯就觉得脏。若不是她的孩子可以给清儿做药引，我绝不会娶她。”
“让刚出世的孩子做药引，会不会太残忍了？”
“当初你为讨清儿欢心，让土匪掳走弦月七天七夜，放任她被凌辱，好像比我残忍百倍吧？”
他们戏谑一笑。
我死死地咬着唇，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
原来，我遭受的那些苦楚，是最亲近的人赐予的。
十八年的相伴成了笑话。
充满虚伪和谎言的情意，我不要了。

卫征笑着说：“生孩子也未必要娶进门，不如寻个男子跟她睡一夜，再去父留子。”
“反正她已非完璧之身，你来，与别人来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话不带一丝温度，陌生得令我害怕。
萧珩默了片刻，才又开口：“不行，弦月性子烈，从匪窝里救她出来时，要不是你我二人哄着，她早就自戕了，不能冒这个险。”
就在我以为，萧珩还有一丝人性时，却听他继续说道“如果孩子没生下来，她先有个好歹，我去哪寻这么好的药引子？”
我的呼吸微滞。
原来他不是怕我死，是怕没法治好云清的咳疾。
卫征拍了拍萧珩的肩膀：“你受累了，谁让弦月更依赖你，不然我也可以牺牲下色相。我在军营里混惯了，不嫌弃土匪留下的腌臜味。”
说完眼尾扬起，轻佻地笑了一下。
萧珩也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你还是多想想怎么瞒好土匪那件事吧，如果让弦月知道真相就难办了。”
卫征微微正色道：“我就是怕泄密才剐了土匪头子，唯一知道真相的杂碎，想靠散播流言来讹诈我们，也被拔了舌头。弦月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只会感激我们。”
我捂住嘴，才能压抑住破碎的呜咽声。
为了给他们求平安符，我才独自进山。
被土匪掳走之后，吊在山寨里折磨了七天
是这样，妥帖，细致。
冬日里，我不过呛了冷风轻咳一声，转眼手边便会多一盏枇杷蜜露。
夏日里，伯府冰室小，冰块不够用，他便命人每日从侯府运来冰块给我降温。
连我的婢女都说，侯爷对我无微不至，比她们照料得更周到。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若不是今日，听到了他和卫征的对话，恐怕会一直这样认为下去。
我眼眶一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萧珩紧张道：“好端端的哭什么？是不是我话说重了？我并不是责怪你，只是担忧你的身子。”
他叹了口气，用指腹摩挲着我的眼角：“是我错了......不哭了，你一哭我就心慌。要高高兴兴地备婚，做侯夫人。等成婚以后，我一定会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他说得信誓旦旦。
可他要给我的幸福是什么呢？
是在床笫之间嫌弃我不洁肮脏，还是让我生下孩子给云清做药引？
怀里的玉炉暖意渐盛，却捂不热我身上的凉。
他和卫征都许诺要对我好，把我宠成人人艳羡的贵女。
话还回荡在耳边，两人却都默契地变了，
一想起从前，朝夕相伴的日子，我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
眼泪越流越多。
萧珩慌了神，将我拥进怀里：“月儿，到底怎么了，你哭得让我心疼......”
他的声音发颤，紧张和心疼快要溢出来。
我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定定地看着他问:“若我的身子不能生养，你还会娶我吗？”
萧珩眸光一紧。
旋即了然一笑：“你这是在考验我，我早就问过府医，你的旧伤并不影响生养。倘若你真的不能生养，我也会娶你”
他的话无比真诚。
可眼里一闪而过的紧张，还是泄露了真正的想法。
能给侯府繁衍后嗣的女子可以有很多，但跟云清血脉相连，能为她生出药引子的，只有我。
他怎么会不紧张呢？
我擦了擦眼角的残泪，撑起一个笑脸：“我说笑的。”
他揉了揉我的发顶：“这种不吉利的话下次别说了，我们会有许多孩子，我会待他们如珠如宝，像待你一样。”
我浑身僵硬。
第一次对他的触碰有些不适。

这时，云清的婢女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侯爷，您新扎的纸鸢飞走了，我们小姐正着急......”
萧珩蓦地放开了我，不等我反应，便急匆匆地跟着婢女离开。
一个眼尾都没有留给我。
他的温情抽离得太快，像一场错觉。
我看了看屋里，悬挂在梁下的褪色纸鸢。
苦涩的味道在喉间弥漫开来。
这纸鸢是五年前萧珩亲手扎的。
他将纸鸢捧到我面前时，说这辈子只给我一个人扎。
可我等啊等，等到西边云清的院子里，新的纸鸢不停地飞上天。
而我这里，旧纸鸢的骨架都放脆了，再也飞不起来。
我早应该发觉的。
萧珩每次借见我之名上门，总要去看看云清。
他说云清是我的姐姐，不能厚此薄彼，想替我多照拂她几分。
可云清是妾室所生，我与她同父异母，并不亲厚。
萧珩说云清幼年丧母，病弱无依，总是嘱咐我要待她好。
那时的我，还不明白欣赏是爱，心疼更是爱。
萧珩在与我两小无猜时，早就把云清疼到了骨子里。
我按住隐隐作痛的心口，旧伤有复发的迹象。
快站不住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托住了我。
卫征清朗的声音响起：“心口又疼了？”
透过衣料，感受到他掌心的薄茧。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将军自重，我已经定亲了。”
卫征猛地握住我的手腕：“你嫁给萧珩就要疏远我吗？”
“你与他的一纸婚约，就要弃掉我们十八年的情意吗？”
他的怒气来得奇怪。
我却不想解释，淡淡道：“是，我不想让未婚夫君误会。”
“萧珩不会误会，他娶你本就是......”
话说了一半，他眼里闪过了一丝心虚。
那番对话，又在我的耳边响起：
“若不是她的孩子可以给清儿做药引，我绝不会娶她。”
“生孩子也未必要娶进门，不如寻个男子跟她睡一夜，再去父留子......”
“她已非完璧之身，你来，与别人来没有什么区别......”
心口更疼了。
我忍着疼，反问：“世上男子千千万，我非他不可吗？”
卫征轻笑
一声：“若你不想嫁他，嫁我也可以。世上男子再多，有比我们更疼你的吗？再说，你可是从小就发愿嫁给我们二人的。”
他说着，笑容带上了几分笃定。
记忆中，卫征的笑明朗又温暖。
今日却觉得，有些刺眼，甚至有些厌烦。

我退后两步，垂眸道：“将军若无事，就离开我的疏桐院吧，免得人误会。”
我以为，以卫征的性子，还要纠缠一会。
没想到他点点头，叮嘱了两句便离开了。
我蜷缩在地上，心口疼得喘不上气，如同千百只蚂蚁在钻。
“小姐旧伤又复发了？”侍女碧荷冲了进来，“我去点龙脑香。”
等了许久，碧荷才回来。
气恼道：“小姐，方才卫将军来，把龙脑香都拿走了，说是二小姐喜欢，全送到她院里去了。将军不是最顾惜小姐的吗？怎么能这样？”
原来，卫征特意来一趟，是取龙脑香哄云清开心的。
就算他明知道，我旧伤发作时，要靠点香缓解疼痛，只要云清想要，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这旧伤，说起来还是因为他才落下的。
当年，西郊围猎。
卫征执意要去追墨狐，带着我一路追到密林深处。
他忙着射狐狸时，一支冷箭袭来。
我可以躲开，却下意识地挡在他身后，挨了那支箭。
箭簇穿透胸骨，太医说再射偏半寸就会没命。
伤好之后，就落下了心口疼的毛病。
卫征得知南疆龙脑对缓解心疼有奇效，便自请去南疆征战。
他说，要给我攒够用一辈子的龙脑香。
我每次点香只舍得点半指长，原本想着，他一边攒，我一边省，慢慢地就够用一辈子了。
可一夕之间都没了。
我攥着心口被冷汗浸透的衣襟，艰难启唇：“碧荷，去院子里取些冰......冰一冰就好了。”
碧荷红着眼拿来檐下的冰棱，捂在我心口。
疼痛稍稍缓解。
碧荷刚扶我躺下，门口突然传来了云清的声音：“听闻四妹妹身子不适，我特意来探望。”
我要碧荷打发她走，她却已经推门进来。
袅袅婷婷地走到我面前。
“四妹妹脸色怎么这么差？阿珩和阿征还说，你是老毛
病犯了，没什么大事，不让我过来。这是没事的样子吗？”
她坐到了榻上，拉住我的手。
浓烈的龙脑香气扑鼻而来。
这香，我点一次要心疼大半天，她竟然奢侈地拿来熏衣服。
眼底泛起了一股酸涩。
我垂眸：“我已经无碍，二姐姐回去吧”
云清红着眼，哽咽着开口：“妹妹这么冷淡，是不是在怪我？当年要不是我说想要墨狐皮，阿征也不会冒险去追，更不会连累你受伤。”
她不说，我还没注意到。
她脖子上戴着的，就是那条墨狐做的围脖。
原来，卫征那么拼命，是为了她。
我深吸一口气。
压下了酸涩，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姐姐不用装了，炫耀够了就走吧。”
我知道，云清并不喜欢我。
五岁时，还曾试图把我推进花园小池塘溺死。
可她很会装出柔弱可怜的样子。
听到我的话，她僵住。
收起了做作的委屈，取而代之的是妒恨：
“四妹妹以为自己很聪明吗？”
“还是觉得自己能看透一切？”
“不如告诉你，土匪绑你不是意外，是卫征授意的。我说想看小姐受难的折子戏，他就命人绑了你。你以为他每天围着你转是喜欢吗？不，只是可怜你，对你有愧罢了。”
“还有，萧珩娶你也是为了我，连合婚庚帖都是给我看过，才送到你面前的。”
见我沉默，她愈加得意。
“你被父亲和母亲宠着长大，从来不懂人心险恶，世道艰难。他们年少时或许喜欢你的天真，但人，终归会长大。”
“你占着他们的好，却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卫征在母亲灵前痛哭时，是我在抚慰他的丧母之痛，萧珩被人构陷打得半死时，是我在听他诉苦。”
她手上暗暗用力，指甲陷进我的掌心。
一字一顿地说：“他们早就腻了你。”
云清的话像小刺，扎在我心上，扎得鲜血淋漓。
原来，他们是这样想的。
原来，一开始我就做错了。
卫征母亲去世时，他守灵七日，我就陪在灵堂外七日，他跪我便跪，他哭我也哭，趁着无人时偷偷地给他跪的垫子里加棉絮。
萧珩被兄长诬陷，差点被老侯爷打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