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青说原满生第一胎估计要等很久，劝张文红先回家，等明天再来看也不迟。张文红不愿，想着原满是自己好姐妹，生孩子怎么自己也要陪在身边。

施兴国也来劝张文红：“文红，你青姨说得有道理。马上天黑了，就没有回村口的公车了。阿叔现在送你上车，明天你再来就能看到小满和孩子了。”

“那好吧。”张文红有点纠结，自己留下来确实没有住的地方，挤在病房还给封家添麻烦。“封叔叔，不用您送，我自己知道回去的路，您留下来等小满吧。要是等会小满突然生了，当爷爷的不在旁边第一个看到孙子别人还会说我误别人家事不懂事呢。”

封兴国和张文红推脱了几句，最终拗不过小辈，将张文红送到医院门口就迅速赶回来了。

中途护士出来了一趟，匆匆忙忙留下一句继续等，又风风火火的进去了。

孩子从下午生到天黑，原满都没有出来，里面也没有动静。

封政靖站在产房门口还是之前原满进去那个动作，一动不动。施青看得心疼，招呼儿子坐下被拒绝了，说在部队站军姿习惯了。

施青叹了口气还想说什么，被封兴国打断：“阿靖心疼小满，站这点算什么。小满嫁到咱们家，可是咱们家生儿育女的功臣，你这个做婆婆的不能偏心。”

施青看了眼封政靖又看看封兴国，不说话了。

几乎快等到凌晨，产房里终于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过了没多久，护士抱着婴儿打开了产房的门，笑着冲门外人报喜：“恭喜你们，是个男孩。”

封政靖大步向前，没有看护士手里的婴儿，朝里面望了一眼，询问：“我妻子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产妇很好，医生在里面收尾。您再等等就能出来了。”护士诧异地看了封政靖一眼，第一次见到不看孩子的丈夫。

施青和封兴国笑着过来从护士手中抱孩子，往封政靖眼前递，“看看你儿子，阿靖这长得真像你，鼻子和嘴巴都像。眼睛等孩子睁开来再看看。”

封政靖低头看了一眼，这个自称他儿子的小婴儿全身通红，小脸皱巴巴的缩在包被里睡觉，两个小手举在胸口前，小嘴还不自觉地蠕动，实在看不出哪里像他，也看不出像原满。

“爸妈，你们把孩子抱回病房吧，我在这里等满满出来再一起过去。”封政靖没有接手抱孩子的打算，仍站在原地固执的要先看到原满平安出来。

——

原满是被孩子的哭声吵醒的。她记得自己生了很久，久到自己好像去奈何桥走了一趟，又被孟婆赶了回来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来。最后模模糊糊身上最后一股力卸去，身下一空，一道婴儿的啼哭声在她耳边炸开，然后她就昏睡过去。

“水...水...”原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病房，嗓子干燥得要起火，睁眼只想要水喝。

一大杯温水被送到嘴边，怕她被呛到，喂她喝水的人动作小心又缓慢，一杯水喝了大半天还没见底。原满感觉嗓子湿润后抿紧嘴唇示意自己不用再喝了。

“小满你醒啦，你感觉怎么样啊？”原满听到张文红声音吓一跳，她记得自己生孩子生了挺久，张文红不会一直在医院等她没有走吧。

“我扶你慢慢坐起来。”封政靖放下手中的水杯，将原满扶起来靠在床头，又问她饿不饿。

她现在更多的是痛，下半身还有生产留下的撕裂痛感，这个年代没有无痛这一说法，原满真真实实从生产前一直疼到现在。

她抬头打量病房里的人，除开施青不在，病房里又多了一个年轻男人，皮肤黝黑，理着平头穿着最普通的灰色袄子，站在她病床旁低头看睡在她身边的小婴儿。

原满没有主动开口问对方是谁，怕是封家什么亲戚，自己不认得惹得封政靖怀疑。于是主动问施青去哪了。

“妈去医院食堂借锅给你做蒸蛋了。”封政靖手上没闲着，从张文红带来的袋子里掏出一个苹果，坐在床边垂头开始削皮，“张文红和张文斌一早就来了，但你和孩子都在睡，就没叫你。”

原来这个陌生男人叫张文斌，和张文红一起来的，名字又这么像，看年纪和长相肯定是张文红她哥。原满默默在心里理清关系，抬眼冲两人笑笑，感谢道：“谢谢你们来看我。”

“小满我俩关系谁跟谁啊。”张文红嘿嘿摆手，指了指床上的小婴儿，“就是你儿子一直没醒，我还想逗他玩呢。”

“是儿子吗？”原满也探头看了一眼自己生下来的小婴儿，小脸又红又皱，不算好看，不过她听说新生儿生下来都这样，也不准备说什么了，自己生的，还能嫌弃到哪去。

“对呀，你不知道呀小满？”

“不知道。”原满诚实地摇头，“我生完就晕过去了，模模糊糊听到一声婴儿哭，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天呢。小满你太伟大了。”张文红挤过她哥的位置，凑到床前握着原满的手，“以后你儿子惹你生气，我替你教训他。”

原满失笑，这话说得也太早。

张文斌被挤到后面也不在意，好脾气地笑笑，看了看孩子又看着原满，说：“小满，孩子很像你，你辛苦了。”

其实原满看不出来，她看过互联网上别人晒得新生儿，都跟她生的差不多，根本看不出来长得像谁。但她还是礼貌地道谢，招呼兄妹俩坐下。

张文斌又问了原满想吃什么，自己可以去买。她觉得对方太过热情，刚想开口拒绝，削好切成块的苹果装在盘子里就被端到原满眼下，封政靖捻了一块递到原满嘴边，温温热热的，好像还被热水泡过。“先吃两口垫垫，等会妈蒸蛋就做好了。”

原满接过吃了两块就不想吃了，偏头去看孩子。她还是很震惊自己没牵过男人手没谈过恋爱就突然生了个小孩，自己曾经在互联网刷视频看到网红小孩也偶尔会想如果能无痛拥有个乖巧懂事的小孩就好了。

也不知道他长大什么样，会长多高，乖不乖巧，聪不聪明，会不会惹自己生气，以后上学成绩怎么样，未来成为医生还是老师。原满看着襁褓里那张小脸，思绪不知觉就跑出去好远。

手轻点了点小婴儿红彤彤的脸蛋，原满转头问封政靖：“孩子取名字了吗？”

封政靖点头，看向封兴国，回答她：“爸早就取好了，男孩叫封卓衡。卓越的卓，权衡的衡。”

封卓衡，听起来这名字封父也是用心了，原满满意的点点头，又问：“大名叫封卓衡，小名呢？”

当初的确没有想到取小名这件事，封家也没有叫小名的习惯，平时亲昵一点的昵称都是取自名字最后一个字。封政靖本想说直接叫阿衡，看到原满脸上兴致勃勃的神情，话语咽了下去，轻轻开口：“大名爸取，小名满满你来取吧。”

张文红也在旁边赞同的点头，“对啊，满满你是妈妈，你来取吧。”


“满满？”身后人又坐回床侧的椅子上，歪头去观察原满的脸色是否有不适。

原满察觉到目光，害羞的侧过头，说不出话，只好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封政靖松了一口气，等原满没有继续咳嗽，脸色满满恢复正常，端起床头的碗准备起身继续以刚才的姿势喂原满吃东西。

吓得原满赶紧抬手接过封政靖手中的碗，自己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糖水；“我可以自己来的。”

封政靖没有说话，默认了原满的行为，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小口小口吞咽。

封父送来了六个溏心蛋，原满吃了四个就吃不下去了，勉强喝完碗里的糖水，面色为难的看着碗里剩下的两个蛋发愁。

若是自己平时在家，都是按照自己的饭量做饭，很少有浪费粮食的行为。但现在在这个年代不一样，原满知道如今粮食珍贵，鸡蛋更甚，封父估计将家里平日存下来的鸡蛋都煮了送来给自己。自己这浪费粮食的行为在如今人人都不是能吃饱的年代估计要被拉去劳动改造。

可是她真的吃不下了。

原满叹了一口气，手上拿着勺子在碗壁戳了戳，舀起一个鸡蛋不往嘴里送，用余光看了看身边的男人。

封政靖坐得笔直，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吃不下了，给自己的丈夫吃没问题吧？

原满暗戳戳的想，但不敢真的行动。封政靖虽是这具身体名义上的丈夫，她来到这个年代最亲密的人，但她也知道父母那一辈大多数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是媒人介绍相亲。拿不准两个人之间的亲密关系，也摸不准封政靖的脾性，万一人家有洁癖怎么办呢？

余光里，原满看见封政靖上半身朝她这个方向靠了过来，手臂也抬了起来。下一瞬，手里的碗被迅速接了过去，接着对方替她调整了一下背后的枕头，说：“吃不下就别勉强了，躺下休息一会吧。”

这语气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我不是故意浪费粮食。”原满想要解释一下，她有感觉自己变成孕妇后肚子常常顶着自己的胃，就是人们常说的胃浅。四个鸡蛋感觉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我知道。”封政靖替她掖了一下被子，自然地拿起原满用过的勺子将剩下的两个溏心蛋送入口中吃下，面不改色，原满看着有些噎人。

“你喝些水吧。”原满有些惊讶封政靖吃自己的剩饭，但也不敢表现出太多，指了指床头的搪瓷缸。

封政靖拿过来吃了一口又放回了原处，问原满要不要喝点水。

原满摇了摇头，平躺下来休息。但肚子太大，这个姿势压迫她不舒服，原满想了一下背部使劲准备翻身。

右边是封政靖。

原满沉默了一下，换了一边，翻身面朝左边冲着墙壁发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生。原满摸了摸肚子，闭上眼开始慢慢细想原书剧情。

封政靖十六岁参军，参军没多久父亲被下放至小水村，和原身认识到结婚好像也统共没见过几面。原身嫁进封家之前母亲生病去世了，书中没有提到父亲这个角色。

唉。原满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跟封家三口人相处，尤其是身后这个，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还有封父封母，封政靖常年不在家，原身嫁过来后日日夜夜和封父封母相处，原满怕等会老两口一见她就看出端倪。

她要怎么解释自己不是这具身体的原满。借尸还魂？封建迷信信不得，怕原满刚说出口就被送去精神病院。原满愁的直叹气，胸口也涨涨的，祈祷封父封母再晚点来。最好自己生完，到时候他们瞧出什么，问自己就说生孩子不小心撞到脑子了忘性大许多事情记不清了。

身后又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从身后到床尾，然后停在了她身前。

原满一睁眼，就看见原本坐在床右侧的封政靖将椅子搬到了床左侧，她面对的地方坐着。

“你，”原满不习惯和这个男人对视，看了一眼又迅速垂眸，“你怎么坐过来了？”

“我怕你肚子痛出不了声，面对面看着你比较好。”封政靖以为原满不想看到自己，心里还在怨怀孕生子他没有陪在家里，看了一会儿原满背影，但放心不下还是将椅子搬了过来。

“我现在挺好的。”原满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的回应了封政靖一句。

“嗯。”对面男人没再继续说话。

空气就这样沉静下来。原满的胃有点撑，可能是即将做母亲的原因，心口又有点酸涩。肚子里的孩子从她接手过来也不过几个小时，原满感觉这仿佛真的是自己怀胎十月，历经千辛万苦孕育的。

也不知道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原满思绪飘得乱七八糟，东想西想。睁眼看了看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还是身姿笔直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这样累不累。

“那个，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原满觉得病房里的气氛太尴尬了，找了个话题问封政靖。

“你生的我都喜欢。”封政靖看着她思考了一会，“我没有重男轻女思想。”

“真的假的？”原满她都二十二了，父亲还不死心想母亲高龄怀孕再生个男孩，听说试管可以筛选性别，让原满毕业工作后也出一部分钱，美其名曰送她未来弟弟的见面礼。二十一世纪受过高等教育的男性思想亦是如此，更何况现在这个未改革开放的年代。

原满对封政靖的话保持怀疑态度。

“真的。”封政靖郑重的对她点头。“女孩我也会喜欢，你如果不想再继续生我也尊重你的想法。”

这就是小说男主的觉悟吗？原满微微吃惊。又继续问，“那你爸你妈呢？他们会要求我，我们一定要生男孩吗？”

封政靖皱着眉头看向原满，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凝重，想从原满脸上看出什么来。

“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封政靖的语气有些生硬，像是在克制什么。“满满，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施青不在意这些，她让原满还保持着怀孕时的作息每天睡到自然醒养身体，笑了笑，“这有什么，她生完孩子伤身子，多睡觉能养好身体。”

另一个穿着青色棉袄的大娘，闻言皱起了眉头，不赞同的开口反驳：“妹子，你孙子都三个多月了，人家月子才坐半个月就能下地干活，我看是你这儿媳懒得很。”

这话说完，空气沉寂了几秒，施青的脸色有点不好，面上笑容没了，嘴角也拉了下来，穿蓝色布袄的妇女赶紧同对面的一起打圆场，附和施青的话：“哪有什么懒不懒的，王姨您这话说的，青婶这是疼儿媳妇，儿媳当然要听她的话应着她的好。而且青婶，您儿媳生了孙子是您封家的大功臣，这早上多睡一点也不算什么是吧。”

这听起来好像她很重男轻女，原满要是生的女孩她就要让她早起干活了一样。施青没了心思同她们再闲聊，拾起桌上白菜塞进王姨篮子里，微笑起身送客，“没事没事，谢谢你们今早来我家同我说话，以后邻里邻居咱们相互多关照关照。今天就先这样吧，等会我儿媳吃完早饭我们全家要出去一趟买点东西，刚搬来啥也没准备。”

蓝色布袄那位很会看眼色，顺势站起，还拉了身边人一把，迅速收拾好自己篮子里的东西，同施青告别：“没事青婶，你们刚来，有什么不知道的都可以来问问我们。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啊。”

施青点头，对她印象很好，还特意同她道谢：“谢谢你汤妹子，你和我家小满年纪差的不多，有时间多来我家坐坐，同她说说话。”

汤凤刚走出院门，就拉住了身边人的胳膊，叹了口气，小声议论：“我婆婆还来让我看看封团长媳妇长什么样，瞧着虽然没那么惊艳，但那模样也俊俏的很，配人家封团长是够了。”

陈英子知道汤凤家里之前的事，安抚性的拍拍她的手臂，说道：“你婆婆还没死心呢，之前想让你家小姑子嫁进来被拒绝后，就该把眼光放到别处，部队里还有好多未婚的，配你家小姑子那不是绰绰有余。”

“我知道，我也劝了啊。”汤凤也苦恼，自家小姑子心气高就想嫁和她哥一样的高官，底下那些排长营长她都瞧不上，为这事，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但她不死心怎么办。我婆婆也乱撮合，还瞎说什么等封团长二婚也行。”

“呸呸呸，这话可不能随便说，传到人家耳朵里可不得骂死你。封团长媳妇刚生了儿子，估计夫妻俩感情好得很，你看封团长他妈对儿媳妇护的那样。”

“真的吗？不是都说是几年前父母定的亲，封团长根本不喜欢他媳妇，到日子被迫娶得吗？”

王月琴刚刚被新来的施青摆了脸子，现在看什么都不爽，走在旁边“哼”了一声，慢悠悠的说：“怎么了，陈英子你和你家老徐不也是隔壁村父母认识才结了婚培养感情，你能说老徐要跟你离婚吗？还有小汤，回去再劝劝你家小姑子想想清楚，这破坏军婚可是要坐牢的啊。咱们作为军属这点觉悟可是要有的啊。”

陈英子和汤凤变了脸色不接话，脚下步伐加快了几分。

原满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等她收拾好又被封政靖按在餐桌上吃完一个大肉包和一碗粥，再开门出去，院里只剩施青一人坐着。


除夕那天，一家三口早早的起来，封兴国负责打扫房屋和院子，施青和原满准备年夜饭。年夜饭早早订好了菜单，蒸一锅白米饭，大白菜炖五花、红烧猪蹄、青椒炒肉，然后再煮一锅菠菜鸡蛋汤。施青又听说猪蹄汤下奶，还分了小半块单独给原满炖猪蹄汤。

中午三人草草下了锅青菜面吃，午睡休息好后就开始烧火炖猪蹄。阿宝已经三个月了，还不能吃辅食，原满的身子慢慢养好后也有了奶水，足够阿宝吃后就停了羊奶和米汤。

炉上炖着肉，香味飘满整个院子，今日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荤腥，封家门口也没再趴着村里的顽孩。

张文红下午抽着空来了一趟封家，身后还跟着张文斌，手里端了碗酸菜，说是自己家腌制的，好吃又健康。

原满接过酸菜端进厨房，洗了手，又把刚睡醒的阿宝从卧室里抱出来给张文红逗。张文斌还是站在张文红身侧后方，也不知道是屋内热气熏得还是怎么，耳朵红红，也不敢上手抱阿宝。最后是原满看张文斌眼神实在热切，接过阿宝放入他怀里，手把手指导着该怎么一手托住婴儿头和脖子，一手托住屁股。

接过后的张文斌整个人更僵硬了，一动也不敢动，姿势别扭惹得阿宝不舒服，在他怀里哼哼唧唧扭了起来。

张文红笑了一通自己哥哥，又同封兴国和施青打过招呼后，拉着张文斌回家了。

阿宝小小闹了一阵又睡下了，原满得以脱身进厨房给施青打下手。张文红送来的酸菜被施青放在一旁，说要加一个酸菜炒鸡蛋。她没吃过，但听施青描述特别爽口还下饭，忍不住洗着大白菜咽了咽口水。

等四道炒菜都上了桌，阿宝像是闻到了香味感应着时间醒了过来，原满只好将小床拖到堂屋，放在餐桌旁，准备让阿宝看着她们吃年夜饭自己在旁边玩。

厨房里的两个人还在准备最后两碗汤，封兴国在后院理柴火，阿宝一个人无聊地盯着天花板在小床里吐着泡泡发呆。

突然一道军绿色身影闯入他的视线中，将他从被窝里抱了出来。抱他那人的面孔和气味对他来说都过于陌生，但由于动作太快，阿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愣愣地盯着面前带着绿色军帽的高大身影人瞧，瞧着瞧着，终于反应过来，小嘴一瘪两粒泪珠就滚了下来，然后开始哼唧着嗓子小声地哭。

“嗯？阿宝，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玩，妈妈呢？”

厨房声音有些吵，等原满听到外面动静时，阿宝已经从小声哭变成放声大嚎。她放下火钳擦擦手就急步往堂屋走，等她走到厨房门口探头去望，就看到男人穿着绿色军大衣，戴着军帽，抱着阿宝面朝着她的方向冲她微微一笑。

“满满，我回来了。年夜饭没有迟到吧？”

原满没有想到封政靖会突然回来，脚步顿在门口忘了挪动，还是封政靖抱着阿宝走了过来，把哭泣不止的阿宝放入她怀中。

“哄哄阿宝，他好像被我吓着了。”封政靖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他也没指望几个月的婴儿能记事，但从前愿意呆在他怀里的阿宝，他不过离家两月，就对他感到十分陌生，更让封政靖坚定了自己让原满随军的想法没有错。

“哦哦。”原满这才回过神，动作熟练地左右摇晃起来，一边摇晃还一边忍不住抬头看身旁的男人，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封政靖没有回答，只是先进厨房和后院同父母打了个招呼，等一家五口都坐到了饭桌上才说：“最近上头没有什么任务，我就申请把之前攒的假都休了，等过完年接你们去部队。”

三人都震惊封政靖的做法，来回就要在路上花费三四天，其实她们两个成年人带个婴孩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但封政靖还是说放心不下，亲自回来接她们。

原满听得心暖暖的，有点自作多情地猜想封政靖是不是为了自己才回来，但也只是想想，并不敢问出口。

封兴国很高兴，封政靖往年都在部队，很少回来过年，今年儿子回来了，儿媳妇也有了，还给他们家添了新成员，一家五口圆满地围坐在四方桌前。

连没有放任何调味料飘着葱花的猪蹄汤原满喝起来都觉得十分美味，喝下两口，暖意从口腔蔓延到四肢，整个人都暖烘烘轻飘飘地，这种感觉，让她好像仿佛被封政靖放在了心尖尖上烘烤着。

吃过年夜饭，施青哄着阿宝说要一起守岁，守岁成功才能有压岁红包。也不知道三个月大的婴孩听没听懂，但阿宝还真一直撑着没睡着，有了困意想闭眼原满摇晃几下又自己睁开了，逗得大家都哈哈笑。

不过还好没睡，等快到了零点，外面传来的爆竹声还是把阿宝吓哭了。原满已经早早准备把阿宝抱到了卧室被窝里捂着耳朵，但动静大到还是吓到了这个新来到世界没有见识的小婴孩。

封政靖走进来把卧室门窗都关好不留缝隙，又拿过自己脱下的军大衣，把阿宝裹在了里面然后抱在了怀里，慢慢围着床沿走动轻哄。

等外面爆竹声渐渐变弱，阿宝已经在封政靖怀里哭累了，打着哭嗝慢慢闭上了眼睛睡着了。两人商议了一下，决定让阿宝今晚跟着原满睡床上，怕他晚上一个人在小床上突然睡醒又要哭。

屋内气氛有点安静。原满窝在被窝里侧着头看着阿宝不说话，封政靖坐在阿宝的另一侧大手一直轻拍着被子。

等阿宝完全睡熟，封政靖从怀里掏出三个红封，递给原满。

上面两个红封厚度相同，最底下的那个稍厚，原满捏了捏，有些好奇，但又不好意思打开，以为是封兴国和施青还有封政靖给阿宝的压岁钱，让自己先保管。

她没有明着问，只是委婉的提出建议，需不需要她先替阿宝收起来。

没想到封政靖却摇了摇头，说上面两个一个是爸妈给阿宝的，还有一个是爸妈给她的。原满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压岁钱，拆开了属于她的那个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是两张大团结，在这个年代可是一笔巨款。阿宝的红封里和她的数目一样，原满心里美滋滋，还顺嘴亲了阿宝的小脸蛋一口，觉得她的好大儿应该改名叫元宝，乐呵呵得将两个红封收进了她枕头里。

那剩下那个稍厚的红封应该是封政靖给阿宝的压岁钱吧。原满捏着厚度没想到封政靖这个爸爸这么大方，没想着拆，准备往阿宝的小枕头底下塞时手腕却被突然握住了。

封政靖捏了捏她的手腕，纠正她说：“不是给阿宝的，是给你的。”

“给我的？”原满更疑惑了，不明白封政靖为什么要给自己压岁钱，“为什么要给我？”

“阿宝还小不需要，这就是我想给你的。”封政靖吐了口气，慢慢说道：“满满，我一直想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嫁给我，谢谢你愿意生下阿宝，谢谢你给我一个家。因为先有你来到我身边，我才有了阿宝。”

眼皮上落下温柔触感，是封政靖俯下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满满，新年快乐。”


手工店在一处巷子里，车子开不进去只能停在巷口，方峥留在车子里等，封政靖带着她们走进去，直到走到一处人家门口才停下。

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小院楼房，封政靖先是敲了敲院门，听到里面有动静才推门抬步走了进去。原满好奇的跟在后面，入目就看见小院里摆满了木头，方的圆的都有，随地摆放，地面上洒满了木屑，好几处都无法落脚。

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看到封政靖礼貌地笑了笑，扭头冲屋里喊了一声：“大伯，封团长来了！”

说完一位头发灰白，但精气神很好的大叔搓着手笑眯眯的走了出来，像是见了稀客一般，拍拍封政靖的胳膊，问道：“封团长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来了，稀客稀客，之前邀请您都不来。”

封政靖侧身牵过原满的手，露出跟在他后面的两人介绍：“赵叔，这是我妈和我妻子，刚过来随军。因为家里什么都没有，今天来是想找您打点家具。”

赵叔脸上笑得更欢了，一眼就看到了原满怀里抱着的阿宝，凑过来摸了摸阿宝的脸蛋，夸奖：“这是你儿子吧，真俊，长得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想打什么家具，随便开口。”

封政靖点头，指着阿宝说：“先给他打一个小床，能睡到一岁半的那种。”然后又询问施青和原满：“妈，满满，你们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添置的？”

施青想起家属院空荡荡的堂屋只有餐桌，提了一嘴，“赵师傅，打组沙发可以不？”

“当然可以！还有要的嘛？”

后面那个空房间，原满想改成一个书房，虽然背光，但靠山很安静，只是她还没问过封政靖的意见。

原满轻轻揪了一下封政靖的衣角，示意他弯腰，然后凑到他耳边问：“家里那个空房间，我可以改成书房吗？”

“可以。”封政靖什么都没有问，快速同意，只是提醒原满：“满满你也是这个家的主人，房子你想怎么改都可以。”

“好哇，赵叔，那可以做个书柜吗？”原满照着她自己的住过房间描述，单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就是那种一面墙的，上面一排一排放书，下面做成柜子可以放其他东西。”

“那要不要再打张书桌？”封政靖配合着原满的话点头，低头温声询问。

“不用了吧。可以把我们卧室那个书桌搬过去。”原满对部队配的那张书桌还是很满意的。

封政靖想了想，又问赵叔：“您这可以打那种小方桌吗？就是放在卧室给女士使用，上面放些瓶瓶罐罐之类的。”

他之前在文工团后台都看到过，文艺汇演的时候文工团的姑娘们都坐在方桌前在脸上涂抹脂粉，他也想给原满做一个摆在卧室里。

赵叔心领会神，哈哈大笑起来：“封团长说的那是梳妆台吧。可以的，我之前做过，到时候您买个铁镜子配在上面就可以了。”

“对，就是那个。那一共就打这些，一张小床、一组沙发、一架书柜和一张梳妆台。”封政靖示意施青拿钱，“我们先把定金付给您，您说个工期，到时候我们来取。”

“不用定金！”赵叔板脸按住了施青正在掏钱的口袋，不乐意道：“封团长您的为人我可是十分信得过，哪还需要您先付定金。”

年轻男人也站到了赵叔身后冲他们摆手，表示他们不能先收封政靖的钱。